『天涯杂谈』由审美决定的政治——不仅仅谈高耀洁
『天涯杂谈』由审美决定的政治——不仅仅谈高耀洁作者：李影辉 提交日期：2009-12-6 8:27:00 访问：1681 回复：17
这个话题其实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毕竟书读的不多，参考网友的言论仅就所思所感谈一下。
日前，曝出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已于今年8月出走美国的消息。海外的论坛一时舌条交杂甚嚣尘上。挺高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棒喝之声同样不绝于耳。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社会领域无百分百客观与事实，高耀洁作为一支“社会力量”与她所反对的一方没有本质区别，对她的言行应该持续观察，同时关于她的评价不能不考虑到她与各利益集团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的日后演进。
在海外的华人，所面临的一种尴尬是，你必须比在国内更加小心谨慎地避免在有外国人的公众场合谈及与中国大至体制民生小到国人行为习惯有关的任何负面话题，因为这被很多有“高度政治觉悟”的同胞认为是有损于国家形象的。有时候我想，身居海外的中国人所面临的尴尬，有多少是来真正来自于外族？在政治高于一切的熏陶下长大的人们，脑袋长在了屁股上，很多人惯于将一切的分歧归为“派系斗争”并训练有素地及时做出最有利于自身利益的选择，变换着姿势“抱粗腿”而全然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公义。另有一些人，或许是经验主义和悲观心理作祟，在水尚可见底的时候业已在心中将其视为搅浑，面对纷扰最终遁入虚无。
政治是与利益纷争有关的东西，一个人的政治观点是建立在其价值判断之上的。在价值观被扭曲的时候，又哪来的什么“政治正确”？！而人的价值判断依我看与他的审美有关。正象有人说一个人找什么样的伴侣取决于他/她的审美，除却利益，社会领域的很多事情其实都与个人的审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想起一件事。几年前，我的研究生同学报考P大的博士。他的导师，该校的副校长在面试时对着我的同学这样说，学临床的看问题灵活，学公卫的看问题全面，就是你们这些学基础的blabla......同学对我说这个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我当即对他说，你应该说学基础的看问题深刻啊。难道不是吗？依照这样的逻辑。国内的一些高知尤其是捞了一官半职的，个人修养特别在面对比自己位置低的人时并不值得恭维，这位校长的话道理上讲也似乎并非完全不成立，何况很多理科生的人文修养确实低得让人蒙羞。只是这弦外之音，直到现在我方才有所领悟。校长学识过人，又身居高位阅人无数，焉能不知“基础”与“深刻”的逻辑关系？她的这种对“学基础的”表现出的不快怕是一种潜意识里对看问题“深刻”的规避。至少在她这里，看问题“灵活”“全面”是比“深刻”更受待见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对于“深刻”的规避？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大的心胸接纳一位诤友？一个国家和政府到底能有多大底气和度量面对不仅仅是来自国师的逆言？从做人的角度，我完全赞同“灵活”“全面”的优势地位，而对于这个国家和政府而言，至少现阶段，是希望和需要别人更全面灵活而不是更深刻地去看待它。再进一步的问题是，到底是“灵活”“全面”还是“深刻”更接近于真实？而真实是否就是最为重要的选择而理所应当地成为首选？
是选择“灵活”“全面”还是“深刻”地看待问题，除了后天的训练，更多地其实来自于一个人的价值审美（很大程度上与天性有关），这也在某种意义上影响到他的人生选择。灵活看问题者，似乎适合从事实利性工作；全面看问题的人，更适合参与社会事务，从事政治性工作；而看问题深刻的人，做研究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自然科学领域还是社会科学领域，他们的任务在于解谜和揭秘，在他们的审美中，真实为第一价值要义。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求真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最后，我想谈一点高耀洁。在我的职业选择的过程中，曾经与她的那个领域擦肩而过，因此接触过一些尚算可靠的二手资料，也正因为如此导致了我对这个领域的放弃。据说当年一个位老农看过姜文的《鬼子来了》之后说，怎么把老百姓拍得像牲口。而现实是，当你面对一些事情，如果不把其中的某些人视为牲畜，把另一些人视为畜生，则完全不可能完成心理通关。因此背负的良心谴责和道义重压加上那些撕破眼帘强行入目的人性的黑暗，如果不是有信仰般的执念为杖，则倒下去是迟早的事情（比如张纯如）。很多人面对世间的阴暗筑起层层的心灵壁垒，是因为不愿面对吗？不是不愿，实为不堪。
高耀洁在美接受BBC电话采访，用她的河南土音反复强调的是她“已经83岁了”，想把她“了解到的真实情况写成书，出来以后讲个公理，以便成为历史的一页”，这种愿望使她摒弃了对于际遇舆论命运归宿等等的最后一点顾虑，不过一个垂暮之人抛开一切来与上天竞赛抢一点时间。结果不出所料，一些人拿帮助她出走的对华援助协会说事，甚至将她跟所谓的疆独分子相提并论，从政治观点的角度来质疑高，那么，这样的人是否想过，别人也因此完全有理由上升到价值判断、道德道义的高度来质疑你，因为你的政治观点本身就是建立在价值判断基础之上的。这就是由审美决定的政治。而高耀洁的所作所为，终究对得起她的名字，她为中国的防艾事业奉献的时间金钱体力脑力和心力甚至生命的尊严经得起一连串的质疑，包括质疑她的初衷。
在我尚未成年的时候，忘记是受了什么样的蛊惑竟然曾有过近似做人体炸弹的冲动。多年之后，我为此感到深深的羞耻和充满对于他国人民的羞愧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所有中国传统文士的人生理想。而时光终于将我还原成了这样一个人，过于爱惜自己的羽毛，并且活得不够入世。对于所谓的公共事务，如果不是缺乏能力，那么根本就是缺乏参与的兴致。但这丝毫不妨碍我对那些在这个领域为将人性哪怕有丝毫提升做出努力的人们保持崇高的敬意和心怀纯真的感动。意识形态是历史的，任何政党也是历史的，就连国家也是历史的，历史才是检验的最好标准。那么，就将一切交付历史，到底高耀洁是怎样的人，历史会给予她最公正的评价。依次摊开，所有不管是主动或被动涉入其中，秉承着道义良知为公众福祉前仆后继的人们，怕也只有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了。
附“爱国主义”之一种：
在这些人的“爱国主义”的民族主义下面，其实有一种深层的、不易被人觉察的自私心理。他们只愿意享受中国“国家强大、原子弹、国际地位”这些国际实力方面给他们这样的中国人——已经成为他国公民，定居西方，但仍被白种人看作中国人—— 所能够带来的心理上的满足，亦即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尊严和面子。但是，他们本身却丝毫不愿意承受普通中国老百姓为支撑国家的实力所承受的可怕负担和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尤其在道德上不能接受的是：每当普通的中国老百姓在可怕的负担和代价的重压下发出呻吟和微弱的抗议声的时候，这些海外的爱国主义者还要大加指责。——丁学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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