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神道”李一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江湖再出新“大师”,来自江西萍乡的王林因马云等人的拜访而遭外界围观。
王林的神奇故事引发江湖传言,也遭到打伪派主将司马南的公开批驳。对于司马南的千万悬赏挑战,王林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击称“隔几十米,我一个指头就能戳死他”。在北京的南锣鼓巷8号,接受时代周报专访的司马南对此嗤之以鼻:“想我死的人多如牛毛,你王林还得排排队,排不上你呢!”
悬赏千万挑战“大师”
时代周报:你认识王林吗?
司马南:不认识。他在江湖上已经活动很多年了,他过去就是当地的一个气功表演团的,类似魔术团那样的机构组织里面的人,不过后来他就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的这种经历和李一在重庆类似气功表演团的经历是一样的,都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几乎有共同的背景经历,就是职业地通过表演杂耍来获取别人的赏钱,后来他们借着气功和特异功能把这个事搞大了。这是他们共同的出身,或者叫江湖烙印。但是后期他们就不愿意说了,每个人都编造一个自己的身世。
时代周报:那你当时怎么想到要悬赏1000万跟他对决?
司马南:悬赏1000万和王林是没有关系的。在1995年的时候我只悬赏100万,悬赏最初的动因是因为中国的特异功能太猖獗了。最开始的时候是我找上门一个一个去揭露大师。那些大师一个一个这样去解决,效率太低了,根本解决不过来。我的一个同行,美国一个魔术师,叫詹姆斯?兰迪,他把自己获得的某一个奖,80多万美元(拿来)悬赏。兰迪先生这招对全世界声称自己拥有特异功能的人都有效。我悬赏是受他的直接启发,后来我把这个悬赏额从100万提高到1000万的原因是这个特异功能升级了。钱呢,通货膨胀指数出现了,有企业愿意站到我的立场上,支持这个事情,那我就把悬赏额提高到1000万。
兰迪第三次还是第几次来中国,我陪他去西安转了一圈回来,我们两个发表了个共同声明。这样我们两个的悬赏额加起来,就大体相当于2000万人民币,在1998年的情况下,超过了当年诺贝尔奖(奖金)。所以我们开了个相当高规格的新闻发布会,在中国科技会堂,那个时候,英国广播公司(BBC)、美国有线新闻网(CNN)、路透社这样的国际主流媒体都到场了。
时代周报:实际上这1000万不是针对王林的?
司马南:不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时候他一名不文。悬赏1000万是个历史问题。
被洗了脑的人就很邪恶
时代周报:当时听说严新驱云驭雨,把大兴安岭的火灭了,这个太神奇了,当时好多报纸都报道了,跟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
司马南:所以我就讲到王林说发功几十米之外把我戳死,我就讲王林老师具有一种谦逊的品格。人家严新大师2000公里之外发功把云彩招来给大兴安岭灭火。跟严新大师比,王林大师是一种“伟大的谦虚的品格”。
王林大师变蛇呀,吃饭的时候把筷架变到壶里去或者把筷架变走,像这样的表演,我都觉得是继承了一些民间传统文化遗产。王林我替他鸣不平,应该由文化部门发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招牌。你们对王林大师太不公正了,这样做事不对的。
时代周报:严新现在干什么去了?
司马南:我也没打倒他,他现在在美国了。据说美国人正在培养他,作为针对中国的工具。
时代周报:你跟胡万林还有一段故事?
司马南:(揭穿)胡万林是因为柯云路写了两本书,书里把胡万林描写成一个身怀绝技的大师,比如说胡万林的裆部能够经受多少男人使劲踹没事啊,胡万林把红砖慢慢地掰弯呀,胡万林治好了艾滋病啊,胡万林治疗各种疾病都有效果呀,胡万林在新疆雪域修行获得什么功夫呀,写得神乎其神。
当时我就听说胡万林在陕西终南山上搞了个医院,然后我就到那个山上去了解情况。结果在山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大字报,各种神经病一样的标语,大师的语录山里山外都是。进去以后很快我就被他们发现了,突然间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一回头,有人大喊“司马南在这儿”。然后就把我围起来,推推搡搡把我推进一个屋子里,胡万林就坐在那,开始痛斥我,(说)我艾滋病都能治,凭什么说我是假的,我说我有特异功能了么?他妈的谁说谁有特异功能谁他妈就是傻瓜,说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但是对我充满仇恨是肯定的。
说着说着胡万林站起来推了我一把,那帮人一拥而上劈头盖脑就开始打,屋里面几十个人,外面几百个,山上将近一千个人住院,再加上他们自己的人,那个场面一辈子难忘。我后来打过一个比方,就像一个树叶钻进湍急的河流当中,你根本就不能自已。要是一棒子打到颅骨上,当时就会毙命。在那种场面中,人是没有尊严的。旁边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有个老太太啪啪地打我嘴巴,老太太打能有多疼啊,但是被洗了脑,就很邪恶。老太太打我脸没有那些年轻人打我疼,但是你看到她心里很痛。
后来他们把我关到山上,他们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终南山你也敢来?终结你司马南!我想,幸亏司马南是个笔名。
后来叫我写了好多份检查,让我说司马南喝醉酒到山上来挑事,然后主动动手等乱七八糟的话。他叫我写什么我写什么,我认错。最后我一看关押我的屋子没人,撒腿就跑,那种速度,是能创造纪录的。
时代周报:胡万林后来怎么样?
司马南:胡万林的治疗方法完全是胡扯的!有一种药叫做芒硝,他什么病都是一把芒硝然后再发功,你就喝这个水,喝那个水人就老跑肚呀。他用这种方法把河南一个市委书记给治死了。公安局一查,他撒腿又跑了。后来他们打招呼给我说这事要立案,司马南你的证词对我们很重要,我听了高兴地跳上火车,慢车,连个座也没有,跑到河南。我以为到那就去作证呢,没想到我到了河南商丘就被胡万林手下的人盯上了,胡万林跑了,手下人还都在。盯上之后把我弄到一个小屋里又一顿打。
时代周报:除了严新、胡万林,还有什么其他人?
司马南:我最早揭露的那个人叫张宏堡,他自己创立了一个中华养生益智功,简称中功。他表演一些小把戏,两只手的手指本来是一般长,他发功发功,结果一只手长了。这个人还表演逃遁,进了一个屋子之后,你进去他从外面又进来。
时代周报:就跟玩魔术似的?
司马南:他就是箱子后面另有一个门,都是特原始的东西,最早揭露的就是张宏堡和严新。张宏堡有很多刑事犯罪记录,他偷渡到美国,想和另外一个大师合谋。但是那位著名大师原来比他境界低,后来成了大师以后就不理张宏堡了。张宏堡非常受刺激,自己成立了一个中国影子政府,宣布和中国对着干,不过他后来在美国出了车祸,被一个黑人司机给撞死了。
时代周报:大师也救不了自己的命呀!
司马南:当年还有一个大师,叫张香玉,是一个话剧演员。她宣称自己能用宇宙语和外星球文明对话。那个时候在北京的公园里有很多唱宇宙语练功的人。我那时候所做的工作就是拿着个小录音机和他们对话,对话的结果是这些宇宙语都不攻自破。
比如我跟那些人说我是张老师的第一批弟子,然后我就跟他说,他也跟我说。我说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呀,他说祝你健康呀,吉祥如意呀,扎西德勒呀,等等。然后我说那你刚才说的和这个不一样呀,然后我总是比他们说得好,我说得一溜一溜的,后来他们就公认司马南老师是张香玉老师的大弟子,他的宇宙语说得最好。当时我就用一种和他们的发声方法近似的方法翻着白眼,顺口溜啊,儿歌呀,快板书呀,乱往里编,你知道编的是什么内容,你就可以找回来了。比如我刚才说的是鞋帮儿,鞋底儿,鞋后跟儿,麻绳头儿,碎铁丝儿,旧车带,猴皮筋儿,铆钉螺丝大头针儿,破布条烂布块儿毛巾袜子破手绢儿,罐头盒瓶子盖儿,破铜烂铁麻袋片,儿歌小蚂蚁爬呀爬,碰上一个大豆芽什么的。
当我把这些写成文章发表在报纸上杂志上的时候,那就彻底得罪了这帮人,他们要弄死我。有一次我在公园里认识了一个武术修炼家,太极拳高手,他站出来说“你们动一下司马南试试!”
人家揍我是有道理的。人家是个买卖,我这是断人财路。
网络营造反伪科学氛围
时代周报:你是怎么走上反对这些东西的道路的?
司马南:最开始其实我是很相信这些东西的。当时我在报社当记者,见到这种特异功能表演,太神奇了。脑袋开砖,开石头,凭空一盆水,一下就起来了,给人测病,耳朵听字,等等。后来我感兴趣,所以我就主动去找。我发现他们做假以后,我自己的道德观念不能接受这种东西,后来就更加努力去读书,读史书,我去向魔术师请教,没人的时候我自己尝试、演练,我看点小破绽,循着这条路往里走,越走越深。
于是乎,我试图和组织交流,能不能咱们内部搞一个整顿把假的剔除,真的再做研究,我遭到了他们的痛批,他们把我作为异类。没有办法,我才在杂志上写文章,我才写书。第一本书,写好了稿子,大家都说好,但没有地方能出版,大家都不出版。大家一看,怎么能批特异功能呢,你脑子有事了么。所以后来我的书是在北京一个特不起眼的出版社,叫北京中医药科技出版社出版的。
这本书分上下两篇,上篇是肯定特异功能,下篇才是司马南对特异功能提出的质疑。人家出版社说得很好,你说得也挺有道理,如果万一你说得不对,我们这本书还有上边的内容,万一你说得有道理呢,那我们是最早对特异功能提出质疑的,这本书叫《气功与骗术》。等到胡万林的时候,那本书叫《太乙宫黑幕》,因为胡万林在山上修炼的地点叫太乙宫,就是王重阳当年修炼的地方。
时代周报:现在随着网络普及,老百姓能更多获得一些广泛科学知识。像你反对伪科学的时候,基本上没有这种氛围。
司马南:没有,从上到下都相信,我是绝对的另类。亲戚、朋友、单位领导大家都认为我有病啊,国家都说特异功能是真的,国家都在研究,国家之间的竞争就是特异功能研究水平的竞争,特异功能功力的竞争!
抓住贪官的不安心理行骗
时代周报:那你觉得像王林这样的人他成功是什么原因?
司马南:我认为从他表演的技巧来看,挺拙劣的。但是他这里面有长处,他变蛇,一般人对蛇都害怕,他利用你的恐惧心理,你看到他变出蛇来,故意往那个人群里扔,吓得人们惊恐、惊叫、不敢看,躲着他,他甚至拽着观众喊“你来摸,你来摸,你来摸”。那蛇当然都是无毒的蛇,但是一般人对两栖类动物有恐惧嘛。
第二,王林这个人他特别善于和大人物打交道,利用一些人。当时最简单的手段,谁要能联络来大人物,我给你钱。他的别墅有五层,其中两层,专门挂和各种名人的合影。而且他和名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说他有特异功能,刚开始说好玩来看看。变蛇好玩,那些人是去看个乐的,看个民间技艺表演,谁想到被利用了。
手法之三,他不像有的气功师一样办班直接收钱,他只要有大人物、有招牌了,他就挣那些有钱人的钱,那是好挣的。比如说收个企业家徒弟,收500万;帮人办个事,礼金就1700多万。穷人一看那么多大人物都给你送钱,也会自愿地送钱。自愿送钱的道理在什么地方?因为你不是害怕我不给你用真功、发真气嘛!
再有一种手段,他在当地有了钱以后,就介入当地一种非法集资,放高利贷,利用官场的腐败来直接牟利。
第五条,他就是利用做慈善的方式进一步扩大自己的知名度,这种慈善其实是打着慈善旗号的一种广告宣传。
时代周报:你估计,如果他倒的话,会倒在哪上?
司马南:到目前看,我认为他是道义上的破产。在法律上追究王林,由于王林和很多官员都有复杂的联系,所以办案部门可能会投鼠忌器。能不能按照法律追究王林的相关责任,这还要画问号。但是王林在马云把他曝光以后,这个人在道义上已经成为笑料,这已经是必然的了,像李一倒掉一样。
王林这个人我觉得最值得说的就是他和官场腐败相结合,充分利用官场的腐败来让自己的神功赚钱,他在这方面做得是比较成功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龟缩在一个角落里面,不到全国来,不上媒体,表现得比较谨慎,这有效地保证了他在诸多大师落马之际,能够避过风头。这是一个乡下小师傅的聪明之处,也是一个自保过人之处。
他在和这些腐败官员打交道的时候,就像玩蛇一样,他像了解蛇的习性一样了解腐败官员的习性。腐败官员最大的习性是什么?第一自己屁股脏,害怕被人捉,心里不踏实。那这样,我王林有神功,可以保佑你们,你刘志军不是觉得不踏实么?好,我给你一块靠山石,我王林保护你这辈子有靠山。江西省政协的一个副主席,他也保佑,那人肯定鞍前马后介绍了不少大官给王林认识。
王林抓住了贪官心里不安宁的因素,抓住了贪官要寻求超自然力保护的心理,抓住了贪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敢冒犯神灵的心理,抓住了贪官给钱大方的特点。所以,两句话:一、贪官需要王林提供保护性支持,至少提供心理抚慰,而王林需要贪官给自己做幌子,需要贪官给自己装门面,需要贪官来给自己巩固和保护地盘;二、至于名人就介于贪官和老百姓之间了,名人就让他有更大的名声嘛!所以王林不厌其烦地把所有的名人都招呼到自己这里来。
时代周报:像王林这样的大师,生存土壤是什么?
司马南:我觉得王林有土壤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文化有巫文化的传统,鲁迅先生把中国的文化叫做巫文化,甚至直截了当地说中华文化本姓巫。科学到中国才一百多年的光景,而中国的巫文化传统有五千年,人类早期蒙昧时期人们对自然作出一些猜想,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有一部分人,这事可以拿来骗钱,让我在皇上身边扮演什么都明白,这些人就成了巫师。
第二呢,科学有自己的局限性,因为科学的理论、科学的素养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凭借简单思维就能够达到的。科学知识和旧传统文化相比,习俗更深入人心,而科学显得不近人情,显得冷冰冰显得费脑筋,科学精神是个很艰难的坡,很难爬上去。
第三个原因是中国处在转轨变型时期,整个社会的不安全感大大提升。当出来王林这样的人,他尽管低级,尽管原始,尽管看着很可笑,可是他却让那些相信者在心底里解决了一个问题:给一切以解释,保我以及我家平安,那就够了。所以在社会转型的时期,他给你个定心丸,没多少钱,才100万,就保你全家平安。当然,有些人还有其他原因。
时代周报:能否总结这些形形色色大师成名的方法?
司马南:主要是三个东西:第一,神秘。每个大师,无论他出身什么样,他都要编造自己离奇的身世。比如说,某大师把自己出生的日子改成释迦牟尼诞生那一天,比方说王林把自己在监狱里挨揍说成是用特异功能往监狱里飞小包子。出身神秘,来由神秘,自己是多少多少年几岁几岁在哪里出家的传承这一套。
第二,奇迹。他们总是要展现奇迹的,这个奇迹一是通过直接的表演来展示,二是通过间接的表演来展示,而直接的表演和间接的表演最后都演化成口口相传的故事。请记者来吹,请柯云路这样的人来写书,相信者再去广布流传。
第三,预言。预言这个东西很多人没有注意。大师会跟你说 “老师,我觉得你印堂有黑气,你是不是东南方向犯小人。哥们,在官场上有没有人黑你,我是和你说实话,和钱没关系,也不是封建迷信!”你说有多少人有足够的定力说,“你少给我胡扯呢”?他用模模糊糊的语言,制造了你心里的不安,两头截。听他说时,每个人脑子里会有地图,自己的问题都是具体的,都是细节,所有的细节会用自己的想象,自己的经历在心里丰富他的话,大师只要给个提示。这种预言是极为可怕的,他打乱了你的生活秩序,他把你周围的政敌、情敌做了排序,大师靠这种东西很迷惑人。当然在神秘奇迹预言中都离不开大人物,离不开媒体,离不开使钱,离不开具体的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