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以棋语道

刘幼民


明朝时，天台山的国清寺出了一位棋艺高超的大禅师，俗姓郑，名野雪，人称“郑头陀”。 郑野雪以棋语道说：“蕉团坐隐静皈依，十九行中喻法微。”在蕉团中“坐隐”， 意指归心向佛，而于十九路棋盘中领悟佛陀的微妙法门。这话说得玄之又玄，非得道之人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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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和尚好弈棋可追之于唐代。当时在江南山水寺庙中间，有过相当多的著名棋僧，他们留下的一些诗句，就是他们修法悟道的绝好见证，其中的妙句有：“茶炉烟起知高兴，棋子声疏识苦心。”“ 共藏多少意，不语两相知。”“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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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位出家人而言，生活不求富裕，只要桌上有餐，身上有衣也就足够了。可是出家人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在诵经打坐之余，能够令自己八风不动、心静如水的最佳活动则是弈棋。据人传说，当年的郑野雪在弈棋时，面部看不出喜怒哀乐，实际上是毫无表情。胜棋如何则输棋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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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琴令人寂，棋令人闲。”闲不是指无事可作，而是指一种心境，一份悠闲。这份悠闲亦即平常之心。“平常心是道。”有了平常心，才能依心行动，适意自然，行走坐卧，皆是道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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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郑野雪的棋境甚高，当时找上门与他博弈者甚众，更有富家子携千金登门，扬言只要让他嬴一局，便将千金如数奉献佛门。可是郑头陀却连嬴三局，不作任何相让。局后郑头陀说：“与你下棋，我所用者只为自心，而非棋艺。自心者佛也，所为者静性。体会如此，便知真空。胜负为空，千金为空，念念皆于时中，一切法上无住，又何必执著于悟于不悟，得于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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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子闻言，心有所感，竞然留下千金出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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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中国的围棋本身便很奥妙。它没有将帅士卒之别，所有棋子都有同等的身份，故而只能协同作战，争的是地盘与大势，而非在千军万马之中去取上将军头颅。也许有了此种差异，围棋没有了和局，也没有了绝对的胜负，剩下的只有优势与劣势的分野，棋手所要面对的不是任何现成的条件，而是千变万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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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把围地称为“成空”，“ 成空”越多成算也越大。而学佛之人得悟，是不是也是一种“成空” 呢？不过“成空” 之“空” 绝非一无所有，而是得其妙有。什么是得其妙有呢？在棋盘上得其妙有在于“无智名、无勇功”, 在修行上得其妙有则在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或者可说要成就一个天道流行的大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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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道流行的大局面一旦逞现在棋盘上时，便只能用“微乎微乎，神乎神乎” 来表达了。以棋语道者，到了此时若称其为棋僧，不如称其为佛僧更为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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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没有棋下，可是基督徒在信仰上也要倒空自己，天主对我们说：“你们保留了多少，我就少给你们多少；你们倒空了多少，我就供给你们多少。”成空才能得的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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