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公元451年举行的“加彩东大公会议”和历时数十年在基督论方面的争执,公元5世纪,在东方发生了教会历史上的的第一次分裂。与《加采东信经》中强调的基督乃“二性一位的结合”相反,一性论者(i Monofisiti)坚持基督的独一本质,而聂斯托理派(i Nestoriani,一译景教)则从自己的角度坚持维护基督的人-神二元论。这一发生在“古代东方教会”当中的分裂不只来源于教义分歧,其中也有政治上的动机。一性论者们和聂斯托理派生活在东罗马帝国的边缘地带,甚至越出帝国的疆界。他们试图在教义方面同正统派保持某种距离,从而确立自己不同于拜占庭(Bisanzio)的特点和独立性。一性论者尤其想要表达他们对以弗所大公会议(431年)的英雄——亚历山大的西里尔(Cirillo di Alessandria)、以及对他所坚称的“基督内的独一本质”的忠诚,但“基督内的独一本质”是一种不完善的表达,用于描述基督内两种本质的不可分离的统一。
其一,“神学或教义层面”的普世大公主义,龚加尔本人的神学反思即属于这一层面。在《教会的合一——实际的可能性》(Unione delle Chiese – possibilità reale,1983)一书中,他将弗理尔(Heinrich Fries)和拉纳(Karl Rahner)的神学主张又往前推进了一步;而在其普世大公主义的纲领性著作:《经由差异性的合一》(L’unità attraverso la diversità,1986)一书中,又对库尔曼(Oscar Cullmann)的福音神学有所发展。
今天,天主教会宣称“在真理和爱德方面的圆满共融”,以及基督的教会(Chiesa di Cristo)可见的合一乃普世大公对话的最终目标 。然而,就在50年前,天主教会还对对话的意义和时机充满疑虑。那时候,天主教会认为问题出在分裂出去的各教会身上,只有从宗徒们传下来的罗马公教会才是唯一的基督的教会:因此,毋须普世大公对话,只需要让其他各分离教会重归公教会这一唯一的羊栈即可。
更为决定性的推动来自18世纪末开始的新教传教运动。新教第一波的合一运动肇始于19世纪中叶:如普世福音联盟(l’ Alleanza Evangelica Universale,1846)和第一次伦敦朗伯斯大会(Conferenza di Lambeth,1867)。1910年爱丁堡普世宣教会议(Conferenza Missionaria di Edimburgo)的召开,标志着普世运动的正式诞生。在1200名新教代表中,来自非洲、中国和亚洲其他地区的代表谴责了试图坚持各教派分离的丑闻。在大会形成的最后决议中,呼吁要“在每一个非基督教国度中,培植一个不分离的教会------”。
普世运动的发展势头方兴未艾。一战后,出现了“生活与工作运动(Life and Work)”和“信仰与秩序运动(Faith and Order)”。随着对这些事件与运动的热情参与,1948年,成立“世界基督教协进会(WCC,World Council of Chruches)”的理想最终得以实现。
即便如此,大门并没有被完全关死。庇护十一世明确批准了同圣公会的“马朗会谈(Conversazioni di Malines)”(1921-1926) 。值得一提的是,天主教徒个人或一些小的信仰团体都给予了普世大公主义强有力的推动。在这一形势下,以上的推动者更倾向于“灵性的普世大公主义”,如鲍宇安修士(Dom Lambert Beauduin,比利时1925),库蒂里耶神父和道姆伯团体(P. Paul Couturier e il gruppo dei Dombes,1937)。当时也诞生了一种既前卫又谨慎的普世大公神学,其中最为著名的,当推龚加尔的神学。1937年,他在巴黎出版的《分裂的基督徒》(Cristiani disuniti)一书当中,使用了这样一个副标题——《论天主教“普世大公主义”的若干原则》(Princìpi per un «ecumenismo» cattolico),其中的“普世大公主义”一词被加上了双引号,因为,当时对该词的使用尚未得到教廷的批准。
1964年1月,新教宗重新踏上了圣地(已经很久没有教宗走出过意大利了)。这是一次回归源头的朝圣和普世合一的姿态。在那里,保禄六世会晤了君士坦丁堡大牧首阿特纳格拉(Atenagora);
五月,“非基督徒合一秘书处(il Segretariato per i non-cristiani)”宣告成立;
同年秋天,《大公主义法令》得以颁布;
“梵二”会议之后,保禄六世同各众多基督宗派的负责人进行了会晤,其中包括:坎特伯雷大主教兰姆色博士(Dr. Michael Ramsey)(1966年) ;科普第宗主教舍努达三世(Shenouda III)(1973年)和其他基督宗教领袖。天主教在对异教通婚的立法上不再显得像以往那么严苛了。天主教会也将向基督教普世合一运动委员会派出自己的观察员。对话日益得到加强,一些公认的重要教会文献得以汇编,并将在基督论方面与各东方古老教会(科普第、叙利亚、亚美尼亚教会等) 达成一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话的深入,尤其是在天主教与东正教的对话方面,人们意识到,各自特征上的差别只是由于在哲学语汇使用上的不同而引起的,而本质上,大家其实有着共同的信仰。
各教会间签署的最重要的协议当数1999年10月31日,世界信义宗联合会和罗马天主教在奥格斯堡共同签署的有关《“因信称义/成义”联合声明》(Dichiarazione congiunta sulla dottrina della giustificazione) ,该协议于2006年7月23日在首尔得到了卫理公会的承认。“因信称义”的重要性在于它是路德灵修学和思想方面的支柱性理论。各个层面的普世大公对话如此之多,以至于很难在此一一列举。人们在多个领域和层面展开合作,并在对历史的检讨与和解方面迈出了决定性的步伐。
总之,这一切都表明,人们逐渐达到了一个重要而普遍的目的:各基督教会不再视对方为敌对者和竞争者;相互之间也不再生活在一种冷漠的气氛中。尽管彼此仍处于相异与分离状态,但他们体现出一种共通的兄弟友爱之情,这一手足之情带领他们向着共同的朝圣之旅——通过对话——达至教会可见和圆满的共融。
天主教会方面,这一步骤以有关普世合一运动的两大重要文件为参照点,即一再被引用的《大公主义法令》(1964),和若望•保碌二世颁布的《愿他们合而为一》通谕(Ut unum sint,1995)。
“梵二”会议针对普世大公事业建立了一系列天主教原则,并视各教会间的合一为自身“重要的宗旨”之一。此外,还提出将对话作为拉近同东正教会、新教教会和各教会团体的一种方式。 事实上,跨教派的神学对话主宰着“梵二”会议直至日后的基督教视野。从1967年起,天主教会同几乎所有大的基督教团体一道成立了至少14个“混合委员会”;1965年,还同“各教会普世大公委员会”(Consiglio Ecumenico delle Chiese)组成了“混合工作小组”,该小组不仅在神学反思领域,也在共同行动方面展开合作。这其中发展最快的,要数同东正教各教会的对话,在西方,则是同路德宗和安理甘宗的对话,虽然其中不乏争执和分歧。
并非每一项创举都会产生成果:典型的例子如继2000年“巴尔的摩大会”之后“陷入僵局”的“复合教会(uniatismo)”问题;再比如,1991年,“世界基督教协进会”起草了表明了“三一论”和“基督论”信仰的《认信独一信仰》(Confessing the One Faith)文件,而该文件却很少受到欢迎。甚至有人说,普世大公运动正在经历一段衰退期。 然而,晚近的、乃至最近40年来的一系列文件和事实都充分显示出,普世大公主义还活着,即便其中不无困难;它不是几个激进分子的专断之举,而是基督的教会所承担的任务,自“梵二”会议以来,它业已成为一项不可逆转的事业,正如前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愿他们合而为一》通谕中所阐明的那样:普世大公运动不是对天主教会行动的简单“附属物”,而是其任教宗期间优先考虑的牧职之一。
在第三个千年伊始,向世界表明一个令人信服的基督宗教开始变得迫切起来。找到一个既能合一又能确保差异性的解决之道益发紧迫,刻不容缓,因为,人们注意到最近十多年来发表的文章和出版的书籍,其所讨论的对象已由对教会的讨论转向对基督宗教前途命运的讨论。现如今,对后一题目的研究可谓不胜枚举。从历史学方面,我愿意举让•德吕摩(Jean Delumeau) 极具挑战性的作品——《基督宗教即将寿终正寝?》(Il cristianesimo sta per morire?) 为例。在这位法国历史学家看来,历史上的基督宗教因为和权力的联姻而发生了偏转,而教会到今天还依然在为此付出代价。如今,在去基督教化的推动下,“历史的一页终于被翻过”,伴随着“根本性的信仰”和“差异性”当中有待实现的“合一”,基督宗教已成为一个开放性宗教。基督宗教有着相当的“稳固性”和“适应能力”,因此,德吕摩毫不怀疑基督宗教可以走出变革的困境。
为实现这一步,在拉辛格看来,普世大公行动必须采纳一双重进路。一方面,在基督徒当中,通过考虑合一的模式,尝试分析研究面临的困难,不仅仅是以学术讨论的方式,而且还要以祈祷和悔罪的方式,力求达至充分的合一。与此同时,还应当有第二条行动的主线,即继续寻求合一,尽管无法预知实现合一的具体日期,要像新教徒当中最彻底的普世大公主义者梅兰托内(Melantone)那样充分实行合一,他曾经说过:“何时何处(实现合一)惟有上帝知道(ubi et quando visum est D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