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早报》年度领袖人物：习近平和教宗方济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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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早报》 微信：品一口茶神父


在大事不断的2014年，有两名领导人可能比其他人给世界带来更多深远的变化。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教宗方济各都克服了巨大的困难，带领他们的人民走向一系列变革。因此，《南华早报》选他们为2014年度领袖。
    “习主席面对的可能是全世界最艰巨的领导挑战：如何带领仍然是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带着其众多人口和新的经济政治力量，走向发展历程的新阶段”，前英国首相布莱尔（Tony Blair）向《南华早报》表示，“（他的）领导是至关重要的。到目前为止，他都证明了自己深知要做什么，以及要怎么做。这就是为什么他可堪当选年度领袖。”
    布莱尔也认为教宗方济各也能膺此誉。 “他一上任便令人印象深刻。如此一来，他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也为天主教廷赢得了新的自豪感。他是2014年度领袖的出色候选人。”
    乍看起来，习近平与方济各似乎性格迥异，鲜有相似点，但事实上，他们都对超过10亿人的福祉负有责任。
    现年61岁的习近平出身政治精英家庭。他对自己的红色血脉引以为傲，并致力于延续共产党领导。他的管治风格被许多人形容为“果断有力”。教宗方济各是首位非欧洲裔教宗。他的教宗名号方济各圣人认为贫穷是一种美德。他被认为是一个仁心温暖的领袖，倾向支持自由化的观点。就两人的管治风格而言，方济各是“阴”，习近平是“阳”。
    虽然两人上任时间相近——2013年3月13日，伯格里奥主教（CardinalJorge Mario Bergoglio）成为教宗方济各；次日，习近平当选中国国家主席——他们的工作却非常不同。习近平带领中国共产党，对13亿中国人的富强有责。作为国家最高军事领袖，他可以决定与其他国家是战是和。现代社会的教宗没有世俗权力，但却是12亿天主教徒的最高精神领袖，在关键的道德和宗教问题上有重要的阐释权。
    尽管职责不同，习近平与方济各在各自领域面临的挑战却惊人地相似。
    习近平接替胡锦涛成为中国最高领导人时，适逢中国维持经济增长的势头岌岌可危。过于小心和缺乏效率的胡锦涛在十年任期间未能成功推动主要改革，面对复杂的既得利益集团抵抗时，他往往选择妥协。中国的增长模式难以持续，中共内部斗争剧烈。许多党内精英都忙着照顾自己的钱包，与草根阶层越来越脱节。
    习近平必须面对前任遗留的问题，而阿根廷裔的伯格里奥主教对此并不陌生。他当选首任非欧洲裔教宗，就是要完成一个任务：改革官僚主义膨胀的罗马天主教廷。腐败和自满使教廷的财政和道德危机愈发严峻，身居高位的教廷官员将大多数时间都花在朋党斗争上。教宗本笃十六世被认为是极有智慧的教宗，但“太老太仁慈，以至于下不了狠手”，《观察者》（Spectator）杂志如是说。
    “（教宗）与习主席的差异是明显的。但有一点是相似的：教宗也启动了大刀阔斧的变革进程。他知道天主教廷有辉煌的历史传统，但现在必须重拾教廷在新时代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习近平和教宗方济各都勇敢地担负起困难的工作。他们的策略虽不同，但两人都展现了坚定的决心，要打击腐败、并将统治阶层的精英从麻木中敲醒。 2013年，有一些变革已经开始，但更多的改革在2014年植根。
    过去一年，中国民众目睹新国家主席掀起反腐风潮，其规模和力度在现代中国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
    3月，前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徐才厚被查，成为十八大后涉贪腐被查的最高级军官。解放军是全球最庞大的军队，徐才厚曾经是其实际上的领导人。他10月被起诉，并遭褫夺所有军事头衔。此案对解放军队的撼动直达核心，但徐才厚落马仍非习近平反腐斗争的最大胜利。
    7月，在持续多月的密集猜测之后，中共宣布对前中央政法委书记周永康涉贪一事进行调查。周永康是中共最高权力核心中央政治局的前常委，一度被认为不受法律约束。在他落马之前，中国自文化大革命结束以来，从未有过现任或退休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因经济犯罪被调查。周永康最终被开除党籍，也快将面临检控。随着他的落马，数十名牵涉其贪腐案的高级官员也被处置。
    但习近平改革并未终结。今年结束之前，北京再下一城，这次目标人物是曾经担任胡锦涛左右手的令计划。虽然令计划从未进入最高领导层，但曾有10年时间，他的权力和影响力远超其头衔所划定的界限。令计划曾被认为是中国最有权力的官员之一，在能源丰富的山西有盘根错节的权力关系网。
    南京大学政治学教授顾肃说：“（反腐的）成就在党史上是空前的。成果如此显着，以至于公众不会怀疑习近平处理问题的决心。”
    反腐运动让习近平迅速赢得公众支持。他也以惊人的速度，成为继邓小平以来中国最强大的领导人。
    教宗方济各也发动了类似的反腐斗争，不过规模稍小。在方济各担任教宗之前，教宗的财政由圣座国务卿塔尔奇西奥·贝尔托内（Tarcisio Bertone）管理。他在教宗本笃十六世任内的权力渐长，以至于被人们称作“副教宗”（vice Pope）。外界普遍指责贝尔托内任人唯亲，对腐败的风气视而不见。他本身奢侈的生活作风也让许多天主教徒不满。
    在一张摄于2007年、地点位于阿根廷的照片中，贝尔托尼身穿一件刺金十字褡，浑身透出帝王的气息，自豪地坐在一张木制高脚扶手椅上。他戴着一副时尚的飞行员太阳眼镜，嘴唇噘起，目光向前，对身边注视着他的人们视而不见。在他的旁边，稍显卑微的伯格里奥主教坐在一张用金属和塑料制成的椅子上，位置比气派十足的贝尔托内低六吋。伯格里奥主教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教服，戴着一个铁制十字架，和旁边容光焕发的意大利同袍大相径庭。
    6年后，伯格里奥主教成为教宗方济各，贝尔托内则在新教宗就任数月后退休。不过，方济各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2月，方济各辞退了梵蒂冈负责监察财政事宜的金融信息局（FinancialInformation Authority）5名成员。 7月，教宗决定结束对意大利电视制作公司Lux Vide 1500万欧元的投资。梵蒂冈银行是在贝尔托内的坚持下投资该电视公司，哪怕银行董事会曾强烈反对投资该项目。
    停止对Lux Vide投资仅仅是梵蒂冈全面重整财政的其中一个行动。最终，梵蒂冈银行内数百账户被停用，显示方济各决心令教廷疏离于商业和政治世界。
    下一步，教宗指派经济秘书处管理深陷丑闻的梵蒂冈银行。经济秘书处是一个新设立的机构，权力之大史无前例。之前，梵蒂冈银行是由圣座国务卿管理的。
    这一系列果断的措施出乎外界预料。和其前任──若望保禄二世和本笃十六世这两位教条主义者相比，方济各的风格大相径庭。
    习近平和方济各都拥有一项领导人特质，即具有打破旧俗、引入必要变革的勇气。
    多年以来，中国有一条不成文规定，即政府不应让GDP增幅跌破8%。根据一个流行的理论，GDP增长放缓会导致社会不稳定，并令数百万人失业。地方官员的政绩很大程度上倚赖其所在地方的经济增长数字来衡量。虽然习近平之前的领导人都表示，需要转换一个更为平衡和可持续的模式，但在行动上几乎毫无作为。
    经过多年的过量投资，中国2014年的经济增长出现放缓趋势。习近平政府没有沿用以往增加开支的方法摆脱困境，而是坚持立场，强调要利用这个机会深化改革，推进架构重整。
    这些努力赢得了专家们的赞赏。
    美银美林银行经济师陆挺表示，政府对抗腐败的铁腕和严明的纪律，明显地巩固了管治权威和力量，为下一阶段的经济转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说，一些今年开始的改革很可能会在明年继续推行。2014年对于改革来说是一个准备的阶段，但在这期间，在财政和户籍制度等领域已取得一些进展和突破。
    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对此表示同意。他说，2014年对于很多重要政策来说都是破冰的一年，尽管一些政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见效。
    他说，今年推出的最重要新政策包括整顿影子银行以控制金融风险；修改预算法；以及起草存款保险制度法案。
    鲁政委还说，今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之后出台的文件，内容并非如往年一样充满官僚措辞，而是非常专业，并符合市场原则。
    无独有偶，教宗方济各也无惧改革带来的非议。他一改天主教对性取向传统保守的看法，呼吁以更开放的态度对待同性恋，并放宽对离婚、再婚和节育的限制。
    上述这些主张有可能令天主教廷内部两极分化，经常为人所避谈。但教宗方济各选择将事情摆上台面。他下令在全球开展两项调查，收集一般天主教徒的意见。
    调查结果显示，许多受访者不认同天主教廷在性方面的教条，这个现象在西方国家的年轻人中尤为明显。
    10月，主教会议以此调查结果为基础，展开了长达两周的辩论。此前主教会议的议题都经过小心谨慎的安排，几乎没有实质的讨论。
    教宗表示，无意马上改变梵蒂冈规则，但这个举动向全世界的天主教领袖都造成强烈的冲击。
    参加主教会议的Ute Eberl在会后向路透社表示，相信此举是要让教廷走出舒适区，聆听世界各地真正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样的。
    如果这还不足以动摇天主教体系的话，教宗方济各还借圣诞节之机，严厉批评梵蒂冈的官僚制度，指责神职人员有“精神上的痴呆症”和“说三道四的恐怖主义”，总是设想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同时还拉帮结派。有相似看法的教廷内部人士和观察家指出，这标志了教宗对抗梵蒂冈官僚主义的强硬态度，一场更加深入的战争即将上演。
    在国际外交方面，习近平和方济各在2014年也都展现了各自的魄力。
    在北京顺利主持召开APEC峰会，对于习近平来说应该感到满意。在区内多个国家领导人面前，习近平表现得自信、决断和从容。他利用这个机会加强了和俄罗斯的双边外交，同时也改善了和美国的关系。
    在峰会间隙，习近平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就气候变化签订重大协议，为2015年签订全球协议开创了良好的开端，也展现出世界两大强国能够合作处理全球重要事务。
    习近平也趁此机会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会面，为中日两国迅速恶化的关系带来转机。是次会面经过精心安排，意在避免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反弹，同时也将改善双边关系的责任转移给日本。
    习近平访问俄罗斯期间，与总统普京签署了多项重要协议。这次访问适逢俄罗斯遭西方国家孤立，令中俄两国关系愈加紧密。近期俄罗斯爆发卢布危机，中国再次迅速出手援助。
    2014年，方济各的外交工作取得一些重大成果，当中最大的成就是以中间人身份协助美国和古巴签订历史性协议，促进两国关系正常化。
    之后，主张无神论的古巴共产党党魁卡斯特罗和全球第一强国美国的总统奥巴马，都公开感谢教宗的帮忙，为教宗的成就锦上添花。
    据悉，方济各私下致信奥巴马和卡斯特罗，提出以梵蒂冈作为秘密地点，安排两人进行关键会晤，令两国的僵局终于告一段落。
    教宗曾经说过，外交之道在于“迈小步、做小事”。事实证明他是这方面的高手。八月，他历史性访问韩国，不但成为首位飞越中国领空的教宗，访韩期间也空前地向习近平和中国人民释出善意。北京接收到这个含蓄的信息，数小时后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表示，中国有诚意改善与梵蒂冈的关系，也乐于展开对话。
    在恢复中梵关系方面，这可能只是迈出的一小步，但古巴一事显示，要达成大事，往往从小事起步。
    总而言之，习近平和教宗方济各是2014年度领袖的不二人选。
    英国前首相布莱尔表示：“2014年，习近平证明了其有能力接受这个挑战，有魄力为国家经济体推行必要的改革。他回应了中国人民的诉求，致力打击贪腐，并以巧妙地处理区内事务。他改善并巩固了中美关系……”
    他还指出：“教宗意在恢复教会的组织与灵魂之间的联系，将梵蒂冈的伟大传统与其真实而恒久不变的谦卑精神重新融合。他成功达到了这个目标，其中一个方法是身体力行，与众神父同住，而非住在教宗宽敞的官邸里……他利用自身的声望，唤醒了世人对全球贫困问题、中东和平进程等事务的关注。他也毫不犹豫地斥责梵蒂冈的团队，敦促他们改变。”
    展望未来，两人均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但成果如何也未明朗。
    方济各倾向支持自由主义思想，已令许多保守的教廷人士不满。许多人私下抱怨及批评他对同性恋的开放态度，也有人指出同性恋在非洲仍是禁忌──在当地，最主要的社会问题是一夫多妻制，而非离婚个案。而教廷在当地的影响力正迅速提高，步伐之快属各洲之冠。
    梵蒂冈现正准备以家庭为主题，于2015年召开更大型的会议。而教宗面对的挑战是如何推动教廷的性教育赶上时代，同时控制教廷内部两极分化的局面。
    至于习近平，外界将关注他经历戏剧性的一年后，将如何进一步反腐。民众对反腐行动的支持是前所未有的，但他们的期望也极高。
    虽然习近平发起多项改革，但重要的是将改革势头在新一年延续下去。受影响的利益集团预料必然会群起抵制，习近平如何处理，将界定其执政风格。
    其中一个关键在于维持经济稳定，同时推行必需的改革，推动中国的经济转型进入下一阶段。兴业银行经济学家鲁政委表示，习近平已清楚指出，经济稳步增长是改革的前提条件。中国的经济增长应会逐步放缓，增长急跌是不可接受的。没有人知道怎样才算是最理想的步伐，需要通过试验找出答案。
    布莱尔也同意，习近平面对的挑战十分严峻，关键在于维稳。
    他指出：“他深知未来的关键在于推出更多政经变革，尤其是法治领域。而且完成变革的同时，必须维持国家稳定。”
    对香港人来说，本地政改争议尚未结束。尽管占领行动和平落幕，但香港的乱局仍对习近平形成严峻挑战。习近平决定让香港政府和警队处理占中，同时坚守多个原则，这是正确的选择。抗议行动和平结束，解放军未有介入──许多人担心的最坏情况并未发生。
    最终，结果如何将由习近平决定。各界将密切关注领导人如何达致平衡，并利用香港作为推行温和政制改革的试验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