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日子（组诗）

诗人/刘幼民

除夕

鞭炮声开始不断攻击我的耳膜

蓝色烟雾从眼眶里涌出

蓝色羊年。羊年之羊是绵羊还是山羊

是羊吃人的羊，还是人吃羊的羊？

英国人隔岸提问：

“你们中国人过的羊年究竟是哪种羊啊？”

这是一个古老的宗教隐喻

《纽约时报》比较聪明，他们的标题是：

中国农历新年马上就要来了

庆祝这个“各种有角反刍动物”年

有角反刍动物！一群羊哭晕在公共厕所里

圆明园的那只铜铸羊头至今还在海外某国流浪

有人说它价值连城，有人说这是追影捕风

——其实无人知道究竟

过年

过羊年高呼：我是素食主义

酒肉与枪械过于血腥

报应在三高、脂肪肝、大肚皮

年夜饭被火烛推到了天上

炸成一锅粥

与亲家同谋只拒绝春晚

不拒绝手机铃声

不拒绝短信

不拒绝开一夜长明灯

与猴儿们搭积木，把一道飞虹

从白日梦引向金水桥

只盼望三羊开泰，日新惟良

一到春天就想下江南

一到春天就想下江南

借着蒙蒙细雨拆洗被套

检数206块白骨

脚下踩着那些硌脚的雨点

在雨巷寻找走失的纸伞

那一年，我和妈妈在冷梦中分手

她沉入西湖，对面是个茶亭

传来细韵琴声。琴声

带不去的是涟漪

鱼嘴吐出绿色肺泡

一些人消失了

去了寒冷的北方

风是近乎于虚无的轻柔

撩起一波波形而下的旧梦

正月初三

超长版的新闻联播持续发酵

生活免不了大事化小，小事琐碎

天王老子跑了调，照样真情演绎风流

地狱小鬼雅腐，却是衣冠禽兽斯文尽扫

忙里偷闲去了公园

满天的星星都在草坪上宣示未来

不再有黑夜．也不用灯光日光

看哪、神的帐幕在人间，天使的小手拉紧风帆

正月初三，我走在旧历年的街道上

远景是贺兰山的莽莽苍苍

城市突然变得空旷

人群返回了农村，炊烟升起在旗帜之上

味觉

舌尖上的中国五味俱全

酸在迂腐，而非老陈醋搁置太久

甜与苦纠缠互斗结果总是辣的心跳

好厨子一把盐成为制度

舌尖无语，寺庙殿堂全凭气味入驻

我忽然发现：紫砂壶喝咖啡

可以享受浓郁的中国味

就像是二胡演奏《小夜曲》

弦上流动的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韵律

书同文，车同轨，“秦楚所同炙”

儒家士大夫，乡绅用自己的佩刀杀死了自己

用自己的口水冲毁了自家的祖坟

我在他们残留的DNA里面寻找苍蝇的味蕾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味才换来了今生的人鬼换盏交杯

正月初五

“逢破即归”是东方神秘的符号：正月初五

一对后现代的新人穿墙而过，引燃了红色爆竹

遗骸循着美人鱼的歌声飘零纷飞

不要搭车乘船，寻找蓬莱。只选择自然生成的流水山庄

这个世界真奇妙，有人死不瞑目想要穷究命理

我舒展了一下刚刚解冻的四肢，在黑泉湖的芦苇丛里探头

刁民时代的K线图充满曲折，家庭主妇把偏激倒进了垃圾桶

骷髅在地下睁开巨眼，内心藏着一个盛大的虚空

正月初五，苏武牧羊的草场在财神的脑门上泄露春光

女人厌恶男人消渴内急，男人嫌弃女人胸部太平

魔在鬼蜮里喧嚣，佛在道场里缄默

人在红尘中制造光芒和阴影。只有婴儿的血液滚烫鲜红

正月初七，人的日子

正月初七，是人的日子。

年过了一半。酒，开始上头，

路变得左弯右绕。

没有方向感的一双鞋，

在天地人中间，深入浅出。

不变的只有最后的归宿。

正月初七，是人的日子。

七不出，八不归。在家陪父母。

是谁创造了自己？

古代人说的都是神话：

东方有女娲，西方有上帝。

鹰隼飞的再高，也高不过人间的最低。

正月初七，是人的日子。

南方下雨，北方飘雪。

有人吹响了唢呐，

有人弹拨着手中的琵琶。

虽然说，一切声音都是祈祷，

却无法改变山羊惨变替罪羊的命运。

朋友啊——

在人的日子里，你们是否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