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不是“河图、洛书”

修公爵

---回忆傅和德神父以及回应一些教内青年才俊对思高圣经学会的指责

楔子---我与傅和德神父的缘分

2003年6月，我开始成为一名天主教慕道友。很快，我所在的教会迎来了一件大事---要在主教座堂祝圣新铎。那是我第一次参与主教主礼的大礼仪，只见一群穿着长白衣的司铎们鱼贯而入大堂。我感觉一位外国神父特别咋眼，因为他的长白衣腰间捆着一根绳子。

那时候我在慕道班学习，老师是来自神学院的修生，有一次我有点事情去神学院找修生，当我在一楼大厅里等待时候，那位外国神父从外边进来，看到我后用汉语跟我打招呼，说：你好！我简直受宠若惊，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再后来，我在某次去神学院的时候，门卫丛（？）大爷跟我说，傅和德神父说，如果我见了天主，天主问我在人世间有什么功劳？我就说我写了书。

现在回过头来想，大爷说的背景一定是傅神父检查出来得了癌症，回德国治疗前说的话。2005年5月31日，德国方济各会会士、香港思高圣经学会成员傅和德神父（Rev. VOGT, Hurbert OFM，1935-2005）因罹患摄护腺癌，在德国去世。傅和德神父1960年晋铎，在耶路撒冷获得圣经学博士后，到台湾和菲律宾服务，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上世纪80年代到香港思高圣经学会，90年代开始在大陆各神学院教授圣经学，每个神学院讲授半年，然后转到下一个学校。直到2004年患病，他的学生们说神父很乐观，知道自己得病了，基本上放弃治疗了，等着回天父家乡。

大概在2005年，我在沈阳中街东华门附近，也就是现在的中街消防队西侧，看到有一个新教朋友开的“吗呐书店”（现在无法想象能有这样的店），在里面买了两本圣经学的书，有一本蓝皮的《旧约背景》，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我当时只关注它的很贵，定价49元，对于当年的我是笔巨款，并没有注意它是天主教神父写的。

买回来之后才知道其中的《旧约背景》是我两年前见到的腰间扎着绳子（方济各会圣索）的老神父写的，内容之丰富、治学态度严谨让我茅塞顿开。那部书比较厚，而且印刷厂用的书脊胶质量很差，我翻的次数多了，竟然开胶“韦编三绝”了。好在后来我跟裴主教说了这事，他不但又给我一本《旧约背景》，还给了我傅神父的另一部著作《旧约诠释》。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一个德国人，用汉语写了两个大部头著作，去见天主的时候确实有东西交账。

傅神父根据圣经考古学、东方学、历史学、语言学等工具，对旧约圣经进行庖丁解牛式的解读，使我受益颇深。我后来所有关于圣经学的帖子，思想框架基本都来自傅神父或者说思高圣经学会。比如我认为亚巴郎、依撒格、雅各伯称呼的“全能者天主（אל שדי，ELSHADDAI）”，就是“降福生育的神（相当于送子观音，或者Pachamama）”。再比如我认为创世纪一章二十一节，讲到天主第五天的工作时，“天主于是造了大鱼……”。这个“大鱼（את־התנינם，hattannînim）”并不简单，乃是充军前希伯来人对冥界妖怪的称呼。当然充军后跟古波斯人学了“撒褝”一词，海怪用的就少了，直到后来跟希腊人学会了“龙”这个词，海怪思想再次活跃起来。再比如傅和德神父有专门的一编“圣所与圣时间”，学完后再遇到安息日会的异端邪说，就可以给他讲讲犹太人不同时期不同历法。

后来方舟子、明月对照、嘁哩喀喳等人当年在天涯论坛的“关天茶社”上发起反基运动，我也根据从傅和德神父所学的知识，参与讨论。

正文

这几天有俩青年革命小将贴了思高圣经学会的大字报，一个是“与鲍思高同行”；一个是Jacobus雅格。后一位青年才俊愤愤地指出思高圣经学会的错误：

梅瑟五书的作者不是梅瑟、约伯查无此人、雅歌箴言训道篇不是撒罗满的作品、大小先知书的作者不是先知本人、有两到三个依撒依亚、而约纳的事件“约等于”一个传说。

他的指控基本属实，我记得关于最后一条，傅神父说以色列的国高的学生都知道约纳先知是一部小说。

关于这两个青年人的大字报，我不想从头掰扯，而是直接说结论哈：

我们的任何学说要经受得住“奥卡姆剃刀”的检验，而把圣经文本当成绝对真理，必然会被剃刀剃得体无完肤。所以傅和德神父经常会用“鸟瞰”这个词，也就是透过圣经文本，站在较高的位置，看到天主通过圣经文本启示的真理。

我举个例子说明这个问题，方舟子先生当年发帖《错误百出的圣经》，提出了一些问题，比如：
　　1、上帝先造动物还是先造人？是同时造男造女还是先造男后造女？

“创世纪"第一章、第二章有关上帝创造万物的顺序的说法截然不同：第一章：天地光→空气水→植物→日月星→动物→人(有男有女)。第二章：天地→男人→植物→动物→女人
　　2、（诺厄方舟中的动物）是一对还是七对？
　　3、天有柱？地有基？地球是平的？等等

两位革命小将可以默想一下：你们直接和方舟子对线（你如果有理就不用怕他，因为他连普通话都说不明白）。也不求说服他以及他的粉丝认同你的观点，而是你自己说出一套能逻辑自洽的论证体系，让第三方读者不能找出你的论证漏洞即可。

实际上你一定会败下阵来，也就是第三方读者会看到你的论证必然是破绽百出。这在当年的关天茶社论战中得到充分验证，当时大量新教战士，比如香港的光明顶战绩就可以看出来，基督教这边明显处于劣势。为什么呢？因为“圣经文本无误”这个预设本身就可以被奥卡姆剃刀剃掉，是为“不必要实体”。就像方舟子的问题中，创世纪一章和二章在文字上就出现矛盾，你需要先把这个矛盾说圆了，但你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出现“用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的尴尬局面。你甚至不用和反基人士的论战，看看新教发展这500年，产生成千上万个教派就知道，分裂的原因大都是甲说圣经500页的某句话是“真理”，而乙说与之意思相反的800页某句话是“真理”。而甲乙二人都坚持“XXX圣经无误”这个大前提，最后只能互相把对方定为异端。

而我当年在关天茶社大大方方地使用四种底本学说。因为对于希伯来人—犹太人而言，最重要的宗教典籍，梅瑟老祖宗的遗训—妥辣，最开始可能就是口口相传流传了几百年，因为希伯来人在之前11世纪才有文字，而出埃及最晚不晚于主前1250年拉美西斯二世法老期间。有了文字后，四个不同的神学家团体根据老人们的口述历史分别编写了不同的底本，再有编辑将这不同的版本糅和到一起、形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梅瑟五经。

如何理解这些经文？中世纪有一首小诗给出指引：
　　Littera gesta docet, quid credas allegoria,Moarlis quid agas, quo tendas anagogia
　　文字，事之所载；寓意，信之所赖；伦理，行之所依；末世，心之所望。
　　教会先哲告诉我们不仅仅依靠字面的意思来解释圣经，还要透过这些文本（也就是傅和德神父经常说的“鸟瞰”）看到天主启示的真理。

我们这一派认为创世的第一章到二章四节是祭司典（P点）的内容，而二章四节以后是雅威典（J典）的内容，确实不是一个作者编写的，但无论那那个作者写的，他都透露出天主创造世界的伟大奥迹（mysterium，mystery），傅和德神父总结了三条。

1、世界是由天主创造的（creavit Deus caelum et terram）。

2、天主造世是“从无中（Creatio ex nihilo，creation out of nothing）”创造出来。在起初（in principio），天主创造我们赖以生存的宇宙时，不用原材料。
　　3、天主造世，一命乃成。天主靠祂的圣言创造天地万有。当然我们也知道后来圣言道成肉身，寓居在人们中间。
　 所以说，圣经是是天主圣神默感世俗作者写的，关于创造救赎的奥迹。注意，是“默感”，而非扶乩或者 “河出图、洛出书”，文本本身带有世俗作者强烈的时代和个性的烙印，你能说时代、作者个性的这些东西无误吗？

（未完待续，期待和同工们互动）